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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九章 (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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了。有了昨天一夜,阿昭更是不知該如何面對衛瑾。

現在阿昭是萬萬不願與衛瑾碰面的。

阿昭與祥雲殿裏的宮娥說了一聲後,便出了祥雲殿。走沒多久,忽然有人叫住了阿昭。

“紅劍客姑娘。”

阿昭扭頭一看,只見一碧藍宮裝女子走來,對她欠身行了一禮,說道:“枚蘭見過姑娘。”

眼前的女子服飾與一般的宮娥不太一樣,且沒有自稱奴,看得出來在王宮中地位不低。阿昭打量著她,問道:“你是?”

“枚蘭是王後娘娘的近身侍婢,王後娘娘多次聽聞紅劍客的大名,早已想見一見,遂遣了枚蘭過來請紅劍客姑娘到鳴鳳殿一趟。”

阿昭道:“好。”

到了鳴鳳殿後,阿昭見到了宛後。

阿昭有些出乎意料,宛後生得比宛王還要老,眉眼處已然有不少眼紋,盡管面上鋪了厚厚的脂粉,但也難以掩蓋美人遲暮的老態。

不過老雖老,但一國之後的雍容端莊還是十分顯然的。

阿昭伏身行了一禮。

宛後親自扶起了阿昭,笑得慈眉善目的,“快起快起,不必多禮。”宛後又道:“本宮早已聽聞紅劍客的大名,不曾想到大名鼎鼎的紅劍客竟然是個如此年輕的姑娘。姑娘家學劍不易,能有這番成就更是不易,真真是巾幗不讓須眉。”

阿昭道:“王後娘娘謬讚了。”

宛後似是想起什麽,露出一臉可惜的神色來。她道:“說起來,你與修兒倒是有緣分,沒想到離宮出走後的修兒竟能與你遇上。”

“湊巧而已。”

宛後嘆道:“也不知道修兒如今在何方。對了,你是與謝年一道入宮的吧。沒想到紅劍客與名滿天下的謝郎也是舊識。”

阿昭笑道:“是呀。”

宛後問:“如何相識的?”

阿昭又笑了笑,說道:“有一回偶然遇到便相識了。”之後宛後又問了阿昭不少和謝年有關的話,快到晌午時分,阿昭才離開了鳴鳳殿。

一出鳴鳳殿,阿昭便覺得臉都要笑僵了,在深宮中與一國之後說話委實累人。

宛後雖然問得一臉雲淡風輕的,但阿昭知道她在套她的話,每一句話都像是暗藏深意一般,令她不得不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對。

一整個上午,宛後看起來像是在問自己,但實際上幾乎句句都和阿年有關。

宛王看重謝年,她尚能明白,但為何宛後也如此關註阿年?

“阿昭。”

謝年的聲音驀然響起。

阿昭笑著回頭,與謝年道:“真巧,剛想去找你,你就出現了。”謝年走了過來,與阿昭並肩同行,兩人邊走邊說著話。

“今日一大早我便被宛王召了過去,剛剛才出來的。”

阿昭說:“看來宛王十分看重阿年。”

謝年搖搖頭,“今日宛王與我談話,倒也沒怎麽提宛國之事,反而是與我閑聊,問了不少我在丘國的事情,且言語之間……”

謝年頓了下。

阿昭也停下步伐來,側頭望向謝年,問:“言語之間如何?”

謝年摸了摸自己的臉,說:“雖然不曾聽聞宛國有蓄養孌童的風氣,但宛王看我的目光十分怪異。”阿昭不由撲哧一聲笑出來,道:“阿年的相貌確實出色。”

謝年道:“可這也不應該,若論出色,宛王也該看上衛公子才對。”

聽謝年提起衛瑾,阿昭的目光閃爍了下。

她輕聲問道:“阿年今早離開祥雲殿時可有見到我師父?”

謝年說:“不曾,不過我聽宮人說,衛公子一直留在寢殿裏,並未出來過。”

阿昭勉強地笑了下,說道:“我突然想起有東西落在了鳴鳳殿裏,阿年你先回……”話音未落,冷不丁的又有一個繡球砸來,不過這回阿昭躲得快,繡球砸到了謝年的頭上。

阿昭定睛一看,還是昨夜的那個半舊的繡球。

“這不是昨天夜裏……”

阿昭望了眼不遠處的冷宮,壓低聲音道:“阿年,你可有想過這不是偶然。”

謝年立馬明白了阿昭的意思。

他迅速看了眼周圍,然後撿起了繡球,他低聲與阿昭道:“你想去冷宮看看?”

阿昭道:“興許是有人想借著繡球來告訴我們一些事情,我們偷偷進去,若是被發現了也無妨便說我們走錯路了。”

從鳴鳳殿出來時,本來有宮娥跟著的,不過被阿昭打發走了。

她不習慣走到哪兒都有人跟著。

謝年道:“剛好我知道有一條小徑可以避開守門的侍衛,來,跟我走。”

不過是一墻之隔,外頭繁華富麗,裏頭卻是陰冷殘破,時而有淒厲的慘叫聲傳來。

明明是大白天,可一踏進來便只覺寒氣逼人,渾身毛骨悚然的。阿昭搓搓手臂,道:“這冷宮裏也不知死了多少人。”

忽有一傻傻顛顛的婦人跑前來,發髻用筷子挽起,上邊還插了不少根湯勺,她笑得花枝亂顫,“王上,你想起大明湖畔的臣妾了麽?”

不等謝年回答,婦人的目光倏然淩厲起來,惡狠狠地瞪向阿昭。

“狐貍精,都是你的錯!”

說著,便要向阿昭撲來。謝年下意識地便擋在阿昭的身前,不過阿昭的速度更快,已是扯上謝年的手臂,迅速地跑開。

婦人並沒有追上來,坐在地上傻傻地笑著。

謝年嘆道:“後宮中人,苦矣。”

阿昭點頭道:“我十分感謝師父,若無師父的收養之恩,恐怕我也沒有現在的心境和眼界。”後宮女人眾多,她們的存在便是為了討宛王的歡心,打扮得花枝招展,為了一個男人或笑或哭,宛王便是她們的天。可她有了這些日子的在外歷練,才知外邊天地有多廣,若讓自己把所有心思放在一個男人身上,阿昭無法想象那樣的日子。

謝年笑道:“衛公子的確待你很好。”

阿昭抿了抿唇。

此時,有道細弱的聲音傳來,“公子。”

謝年與阿昭轉身一望,是一個宮娥打扮的老嫗,她正看著謝年手裏的繡球。阿昭問:“是你想見我們?”

那人點點頭。她道:“兩位請跟老奴來。”

行到一處耳房,老嫗悄悄地把門帶上。

阿昭打量著眼前的老嫗,看起來有四十五歲的年紀,身上的衣裳十分破舊。她直勾勾地看著謝年,眼裏漸漸有淚水浮出。

老嫗跪了下來。

“公子,沒想到老奴能在有生之年見到您。”

謝年一怔,與阿昭互望了一眼。

老嫗抹了抹眼淚,說道:“老奴原是玥夫人身邊侍候的桂芳嬤嬤,公子不認得老奴也是正常的。十六年前公子還在繈褓中。沒想到十六年一過,公子真的回來了。夫人果真沒有所托非人,謝大人將公子照顧得很好。”

謝年驚詫地問道:“你見過……我?”

桂芳嬤嬤點頭,她從衣襟裏摸出一張泛黃的紙,輕輕抖開,紙上畫了一個美人,即便是宣紙已有些泛黃,卻絲毫不損美人的美貌。

阿昭驀然想起一句話——

玥夫人一現,日月星辰也不敢與其爭輝。

她脫口而出,問道:“這是玥夫人?”

桂芳嬤嬤點頭,阿昭再看宣紙,冷不丁的她楞了下,她瞅了瞅謝年,又瞅了瞅紙上的玥夫人,似是意識到什麽,她倒抽一口冷氣。

謝年竟是與玥夫人有七分相似!

桂芳嬤嬤說道:“要是夫人在天之靈知道公子平安長大成人,心裏也定然欣慰。”

謝年說:“玥夫人是……”

“是公子您的母親呀。”

謝年蹙眉,他道:“你胡說什麽,我母親在丘國。人有相似也不能說明什麽,況且我母親是玥夫人的表妹。”

桂芳嬤嬤十分詫異,“公子,莫非謝大人不曾與你說過?十六年前宛國王宮大亂,夫人早產。夫人擔心王後娘娘會傷害公子,特地將公子您托付給了謝大人照顧。當初公子出生的時候,老奴也有在一邊幫忙接生,老奴還清清楚楚地記得公子臀上有一塊胎記。”

謝年抿緊唇瓣。

他的臀上的確有一塊胎記。

☆、47晉江獨發

阿昭見謝年如此神情,便知桂芳嬤嬤所說的是真的。阿昭恍然大悟,若阿年當真是玥夫人的孩子,那麽也能解釋為何宛王如此看重阿年。

玥夫人當年得君王專寵,不知羨煞多少後宮妃嬪。

想來宛王對玥夫人也是有幾分情意在裏頭的,所以見到阿年時,神色才會如此古怪。唔,這麽說來,宛後一直在問有關阿年的事,也能解釋得通了。

半晌後,謝年方平覆下心情來。

他冷靜地問道:“為何桂芳嬤嬤會在冷宮裏?”

桂芳嬤嬤說道:“十六年前,宛宮大亂,宮裏的人死的死,傷的傷,老奴僥幸活了下來。可老奴知道這一切都是王後的陰謀,老奴為了自保只好裝瘋賣傻,躲在冷宮裏,一躲就是十六年。”

“……王後的陰謀?”阿昭問。

桂芳嬤嬤嘆道:“王上顧及太後娘娘的情分,不得已之下娶了大自己十歲的王後。王後是王上的表姐,也不知為何,大婚過後好幾年王後也不曾有孕,後來難得懷孕了,生下來的孩子卻是缺了胳膊。從那時起,王後便極其厭惡孩子,宮裏但凡有孕的妃嬪通通沒有逃過王後的毒手。這些年來也是如此,可惜王後的手段太過天衣無縫,連王上也被欺騙了過去。”

桂芳嬤嬤頓了下,又說道:“夫人懷孕後,所幸上天庇佑,三番四次躲過了王後的算計。王後惱怒之下,與有反逆之心的幾位大臣聯合,趁大亂之際,殺了夫人。”

說到此處,桂芳嬤嬤揩了揩眼角,“這些事情謝大人都知道,可是所有能證明是王後所為的證據都被毀掉了。王上十分信任王後,也不曾懷疑過王後。不過幸好公子還是平安活下來了。”

謝年的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。

兩人離開冷宮後,已是快到傍晚時分。天邊暈開一抹墨色,沈甸甸的,如同謝年的心情一樣。

兩人一路無言。

回到祥雲殿後,謝年驀然想起一事,他二話不說就加快了步伐。阿昭正想著要不要跟上去時,窗角處閃過衛瑾的身影,阿昭的心重重一跳,步伐已是下意識地跟上了謝年。

謝年推開房門,他打開了一個箱籠。

箱籠裏滿是書卷。

他一冊又一冊地翻看,神色有些著急。阿昭心領神會,問:“你要找什麽?”

謝年道:“錦囊,墨綠色的繡有松鶴的錦囊。”

阿昭道:“我來幫你一起找。”兩人翻遍了所有書卷,最後阿昭在《齊物論》裏找到了錦囊,“是這個麽?”

謝年一見,道:“對,就是這個。我出來歷練時,父親曾給了我一個錦囊,囑咐我待覲見了宛王之後再打開來。”

謝年拆開了錦囊,裏邊是一紙信箋。

信箋上是謝年再熟悉不過的字跡,這十六年來他能有如此成就,都是父親一步一步教導自己得來的。可現在桂芳嬤嬤卻說玥夫人是自己的生母,那麽……

他的生父必然就是宛王。

他知道以父親的性情,是絕對不會染指一國之君的夫人。

良久,謝年的面色像是紙一樣蒼白,手也無力地垂下,信箋飄落在鴉青的地磚上。雖不知信箋上寫了什麽,但此時此刻阿昭的心沒由來的也有些難受。

“阿年……”

謝年的心情是五味雜陳,他擡起頭來看向阿昭,聲音很輕,他道:“原來,我真的不是我父親親生的,而且我還有個雙生妹妹。”

一頓,謝年輕嘆一聲,“可惜當時在混亂之中丟失了。”

阿昭看到謝年這樣的模樣,心裏竟像是針紮一般。她也不知該說些什麽,只好伸手輕輕地拍了拍謝年的肩膀。謝年長籲一口氣,扯唇一笑,“我只是心情有些覆雜而已。”

今天之前,自己父母雙全,還有個嬌俏可人的妹妹,現在自己的生母已然離去,且還被牽扯到後宮紛爭裏。不過倒也個好消息,至少這世上自己還有個雙生妹妹。

雖不知在何方,但他有預感,他總有一日能見到的。

有宮人敲了敲房門,“公子,要現在用晚膳嗎?”

聽到晚膳二字,阿昭才想起自己今天沒吃多少東西,肚子也叫了兩聲。謝年和阿昭道:“你去用晚膳吧,我想一個人靜一靜。”

阿昭看了看謝年,說:“好。你若是不高興,我可以陪你說話。”

謝年點點頭。

阿昭離開後,謝年長嘆一聲。

難怪母親不喜歡自己,他曾有預感過自己不是母親的孩子,沒想到現在果然成真了。

天色已經全黑了,長廊上掛起了宮燈。

阿昭穿過長廊時,遇到迎面而來的衛瑾。阿昭垂下眼,只覺尷尬得很。她想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,但一想到自己昨夜說的那一番話,她又無法裝成什麽都不知道。

昨天師父突如其來的親吻,讓她十分恐慌。

其實那個吻,倒也說不上嫌惡,她只是……只是不知該如何面對。師父吻過來時,她的確是找不到以前的那種怦然心動的感覺,當時她的腦子裏只有一句話——

糟、糕、了。

她喜歡師父,就如女兒喜歡父親一般,她只想安於現狀。可現在這個情形……

阿昭低下頭來,避開衛瑾直勾勾的眼神,擦肩而過。

驀然,衛瑾拽住了阿昭的手。

他說道:“我昨夜喝醉了,阿昭你記得發生什麽了嗎?”

阿昭一怔。

衛瑾面不改色地說道:“今早醒來的時候,為師頭很疼,這宮裏的酒比外頭的還要烈上八分。宮人說為師昨夜去了你的房裏,是真的麽?”

阿昭一時間也分辨不出衛瑾到底是在說真話還是假話。

“這……”昨天夜裏師父明明是很清醒的。

衛瑾忽然咳了幾聲,很用力地咳了又咳,“快入冬了,宛國的冬天比丘國和瓊國的都要冷呀,咳咳咳……”說罷,衛瑾放開了阿昭的手,緩緩地離開了。

阿昭滿頭霧水。

偌大的偏閣裏只有阿昭一人,謝年在房裏靜思,衛瑾也沒有在。阿昭用過晚膳後便回了寢殿裏,門一關,不遠處出現了一道白色的身影。

衛瑾問宮人:“方才阿昭有沒有說些什麽?”

宮人搖搖頭。

衛瑾問:“一句話也沒有?”

宮人點頭。

衛瑾又問:“沒有問師父為何沒有出來用晚膳?”

宮人再次點頭,回道:“姑娘真的一句話都沒有說。”

衛瑾神色有些懊惱,過了會,他又低聲吩咐了宮人幾句。宮人詫異地道:“可……可公子你……你沒有生病呀……”

衛瑾斬釘截鐵地道:“有。”

他昨晚的心就跟箭靶一樣,插滿了血淋淋的箭羽!

小半個時辰後,阿昭進了衛瑾的房間。衛瑾躺在床榻上,蓋了厚厚兩層的棉被,聽到腳步聲響起,衛瑾重重地咳了幾聲,無力地擡起眼皮,說道:“阿昭。”

阿昭打量著衛瑾,不禁有幾分擔憂。

“師父,你哪兒不舒服?阿昭去叫禦醫過來……”

衛瑾說道:“為師已是去找禦醫看過了。禦醫說是水土不服的緣故。”衛瑾咳了幾聲,“休息幾日便能好了。”

阿昭知道衛瑾是最不怕冷的,以前最冷的時候師父也只蓋薄被,可如今不過秋末,就蓋了兩層棉被,可見是真的得病了。

見衛瑾不舒服,阿昭心裏也不好受。

衛瑾說道:“阿昭,為師想喝水。”

阿昭連忙道:“好。”

趁阿昭轉身去倒水時,衛瑾趕緊從棉被裏摸出帕子,迅速地擦了擦額上的薄汗。他偷瞄阿昭一眼,又摸出扇子,無聲地扇了幾下。

阿昭轉過身來,就見到衛瑾的臉色有些紅。

“師父,你是不是發熱了?”

“……有嗎?”他……好……熱!

阿昭遞過一杯茶,衛瑾咳了幾聲,也不接過來,說道:“為師好像真的有點發熱了,手腳軟軟的……”所以阿昭你懂的!

阿昭十分憂心。

她打小就沒見師父病過,沒想到這一病竟是這麽厲害,連力氣也使不上。

“那……那阿昭餵你。”

衛瑾說道:“嗯,好,咳咳咳咳……”

阿昭扶起衛瑾,在衛瑾的背後塞了個軟枕,小心翼翼地將茶杯遞到衛瑾的嘴前,水的熱氣噴了衛瑾的一臉。

阿昭說道:“師父,有些燙,你慢點喝。阿昭這一年多以來在外歷練,但凡得病了,喝多點熱水總沒錯的。”

☆、48晉江獨發

一杯熱水入肚,衛瑾只覺後背濕了一大片。

阿昭關切地問道:“師父還要喝麽?”

雖然阿昭親手餵自己喝水很美妙,但再喝下去恐怕會被阿昭識破,衛瑾說:“不了,喝一杯就足矣。”頓了下,衛瑾又道:“喝得有些熱……”

他光明正大地用衣袖擦拭著臉上冒出來的汗水。

阿昭笑道:“師父你看,喝熱水果真有效的。汗一出,你再好好地睡一覺第二天起來就沒事了。”阿昭在一旁的食案擱下茶杯,她剛轉身,衛瑾就問道:“你……你去哪兒?”

阿昭道:“我去喚宮人打盆熱水進來。”

衛瑾輕咳一聲。

“……去吧。”

須臾,宮人打了熱水進來,離開宮人眼神微妙地看了衛瑾一眼,心裏是百思不得其解,明明方才吩咐她做事的時候,還好端端的,怎麽一眨眼就病成這樣了?

阿昭擰了張帕子,道:“師父你擦擦臉吧,之前修兒水土不服的時候我也是用熱帕子幫他擦身的。”

擦身二字在衛瑾的腦子裏轉了一圈,轉出來時,衛瑾的臉色微青。

這徒孫真是不讓人省心呀!

“師父不擦麽?”

衛瑾回神,說道:“為師……使不出力氣來……”

阿昭猶豫了下。

但是一見到衛瑾病得臉色慘白慘白的,阿昭又於心不忍,師父從未有過這麽虛弱無力的一面。她傾前身子,仔細地擦著衛瑾臉上的薄汗。

衛瑾全神貫註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阿昭,目光幽深,視線不小心落在她微張的紅唇上時,衛瑾的心驀然重重一跳。

他咽了口唾沫。

阿昭沒有註意到衛瑾的異樣,倏地,衛瑾撇過頭,猛烈地咳了幾聲。

阿昭連忙問道:“師父怎麽了?”

衛瑾扭回頭來,一臉唏噓地道:“阿昭,為師老了,身子也大不如以前了。”他抓起阿昭的手,“你摸摸為師的手,也不像以前那麽有力了,果真歲月催人老呀。”

阿昭捏了捏衛瑾的掌心,道:“不會呀,師父正值年輕呢。”

衛瑾長嘆一聲,“手掌看不出來,你若不信,摸摸為師的手臂,恐怕再過幾年劍術也大不如以前了,若是以後遇敵,興許會難逃一死……”

聽到這樣的話,阿昭也急了。

“師父!別說這樣的胡話。你還有阿昭!即便師父動不了了,還有阿昭在!阿昭是紅劍客,大家都說阿昭劍術高超,阿昭會保護師父的!”

衛瑾心中有暖流劃過。

他又輕嘆一聲,“你會一直陪在為師身邊麽?”

阿昭微怔。

衛瑾直勾勾地看著她,良久,阿昭也輕嘆一聲,“師父,以後的事情誰也預料不到。但阿昭可以保證,阿昭會保護師父。所謂一日為師終生為父,師父就如同阿昭的父親一樣,即便師父年老了,阿昭也會孝敬師父的。”

沒聽到想要聽的話,衛瑾也不灰心,掌心裏的小手溫暖柔軟,仿佛只要握著,即便是天塌地翻他也有信心補好這蒼穹和大地。

忽然,阿昭縮回了手。

她道:“師父莫要擔心,好好地歇一歇吧。師父是因為生病了才會這麽想,等師父痊愈後,師父也能變回以前那樣了。”

阿昭扶著衛瑾躺下,又替衛瑾掖了掖棉被。

看著阿昭的背影,衛瑾只覺心裏一空。

他叫住了阿昭。

阿昭回過頭來,“嗯?”

衛瑾心想都裝到這裏了,橫豎什麽臉面都沒有了,所幸再無賴再不要臉一點好了。他道:“阿昭,為師一直隱瞞了你一件事情。”

阿昭問:“……什麽事?”

衛瑾說道:“為師……怕黑,你留下來陪我。”

怕怕怕怕黑?!師父怕黑?!

阿昭詫異之極。

她和師父相處了這麽多年,她竟然沒有發現師父原來是怕黑的!阿昭說道:“那……那阿昭等師父睡著後再離開。”

阿昭在衛瑾的榻邊坐下,心想第一次見到師父生病,沒想到師父生起病來就跟五六歲的孩童一樣。

衛瑾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。

片刻後,在阿昭以為衛瑾已經睡著了,正要悄聲地離開時,衛瑾忽然道:“阿昭,你在想什麽?”

阿昭下意識地便回答道:“想修兒的下落。”

衛瑾說道:“修兒有可能在宛後的手裏。”

阿昭也是這麽想的,今日從桂芳嬤嬤口裏得知了那些陳年往事後,阿昭便覺得修兒一定是在宛後的手中。阿昭點頭道:“興許林福也會知道修兒的下落。”

驀地,阿昭一怔。

她看向衛瑾毫無睡意的臉,似是想到什麽,她雙眼一瞇,問道:“師父是如何猜出來的?”

衛瑾道:“為師今日和宮人打聽了不少事情,從而推斷出來的。”話音未落,他眼前晃過阿昭的手,下一刻阿昭的手裏多了一塊扇墜,扇墜下還拖著一把折扇。

阿昭聲音微冷。

“師父在騙阿昭,是不是?師父根本沒有得病,對不對?記不得昨晚發生了什麽事情也是騙阿昭的,對嗎?”

阿昭十分懊惱,想到方才自己著急的模樣,阿昭心中的怒氣在一點一點地集聚,到最後轟的一下,順著血液流遍四肢百骸。

“阿昭……”

“對還是不對?”

衛瑾沈默下來。

阿昭深吸一口氣,轉身離去。衛瑾跳下床榻,急忙抓住阿昭的手,“阿昭,為師……”

阿昭打斷衛瑾的話,“師父從小就告訴阿昭,不許騙師父。可現在師父對阿昭做了什麽!師父一直在欺騙阿昭!你讓阿昭以後要如何相信你!放開我的手,我現在很生氣!”

衛瑾微微用力,將阿昭扯入懷裏,他用力抱緊阿昭。

“我……只是不知該如何做才能把你留在身邊……”

“你莫要生氣,是我不好……”

“阿昭,為師……不想放開你。我也不知從何時起,再也不想追求大成之境,滿腦子都只有兩個字——阿昭。”

明知阿昭是自己的劫數,可他現在只想萬劫不覆。

阿昭不為所動,她說:“說完了麽?”

她冷靜了下來,用力推開了衛瑾,“師父只是一時為情所困,等師父想明白了就知道現在自己只不過是執念而已。夜深了,阿昭乏了,還請師父以後莫要再捉弄阿昭,阿昭……受不起。”

門重重一摔,阿昭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。

衛瑾摸摸發疼的心口。

……又被拒絕了呀。

宛宮裏假山無數,其中有一處假山上建了一座五角涼亭。在涼亭裏,可以將大半個宛宮的景色一覽無餘。秋末的清晨微微有些冷,五角涼亭上的幾盆秋菊有露珠緩緩地落下。

枚蘭遞上一個手爐。

宛後捧在掌心裏,瞥了下涼亭下在修剪花枝的宮人,說:“怎麽還沒有來?”

枚蘭說道:“娘娘,平日裏謝公子都是這個時候經過此處的。從祥雲殿出來,到王上的書房,這是必經之路。興許今日……有什麽事耽擱了。”

打從謝年入宮後,宛王日日召見謝年。

如今朝廷裏皆知謝年極得宛王的重視。

想到此處,宛後不由捏緊了手爐,她眉頭緊蹙。

枚蘭小聲地道:“奴曾經遠遠地瞧過謝公子一眼,娘娘,真的與當初的玥夫人有七分相似呀……”

宛後剜了枚蘭一眼。

“住嘴。”

就在此時,一道墨藍的身影漸漸落入宛後的眼裏。

少年郎不但沒缺胳膊也沒缺腿,而且還生得極其俊朗,那張該死的臉果真與那賤人有七分相似!真是冤魂不散!

精致秀麗的比甲在手背留下了一道紅痕,枚蘭看得觸目驚心,連忙說道:“王……王後娘娘,鳳體為重呀。”

宛後抿緊唇瓣,半晌,她才說道:“已經查清楚了?”

枚蘭說道:“回娘娘的話,謝公子的父母原是宛人,後來因不得王上重用離開了宛國,去了丘國。而且……謝公子的生母是……是玥夫人的表妹。”

宛後忽然道:“當真是賤人的表妹?”

枚蘭道:“千真萬確。”

宛後的雙眼微瞇,她悄聲吩咐了枚蘭幾句。待枚蘭離去後,宛後緩慢地從繡墩上坐起,她負手眺望著遠方。雲破日出,朝陽的光輝照亮了宛後唇邊的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。

表妹,哼。

☆、49晉江獨發

那一夜過後,阿昭見到衛瑾時便總是面無表情的。衛瑾思來想去,最終覺得要改變目前兩人之間的關系,得先把寧修找回來。

阿昭為了徒孫,這些時日處處奔波,但也毫無頭緒,宛後那兒跟無縫的墻一樣,怎麽鉆也鉆不進去。

一日,謝年得到了林福的消息,他在祥雲殿裏轉了一圈,也沒有見到阿昭,遂問了一個正在掃地的宮人。謝年走去庭院裏,果不其然,一身紅裳的阿昭正在樹下練劍。

“阿昭。”

謝年走了過去,阿昭停下動作,剛想伸手擦去額上的薄汗時,謝年遞出一方帕子。阿昭彎眉一笑,“看來阿年已經恢覆心情了。”

謝年道:“這幾日我也想通了。倒是阿昭你,這幾日看起來精神不太好。可是在擔心王子修?”

阿昭嘆道:“都這麽多日了,還是沒有修兒的消息。”

謝年道:“我想王子修現在並無生命之憂,你且放寬心。若他當真在宛後手中,以宛後的性子,是不會殺他的。宛後殺盡宛國的各位王子,無非是擔心宛王駕崩後,新王登基,自己的權勢不再。如今宛國裏只剩下王子延,據我所知,王子延最近私下裏結交了不少朝中重臣。王子延太過難以控制,宛後再三思量之下,定會選擇沒有任何勢力且生母已逝的王子修。”

頓了下,謝年笑了笑,“說起來,阿昭的徒兒與我也算是有血緣關系。”

阿昭一怔,轉眼一想又笑道:“的確是。”

謝年說:“對了,我已是查到了林福的消息。”

謝年看了看四周,見並無宮人的身影,方輕聲道:“林福是陳國公的遠親,陳國公在朝中的勢力不少,朝中又不少人暗中擁護陳國公。”

阿昭蹙眉,“陳國公是……”

謝年道:“陳國公是宛後的父親,也就是宛王的國舅。”

阿昭驚訝地道:“豈非是外戚權重?宛國中的王子一個接一個地死去,難不成宛王就不曾察覺出什麽蛛絲馬跡來?”她第一眼見到宛王,只覺宛王是一個威嚴的君主,看起來並不像桂芳嬤嬤口中所說的那樣無能。

謝年仿佛看透了阿昭心裏所想,他道:“這些日子來,宛王日日召見我,從宛王的談吐中所看,宛王不像是一個容易被糊弄的人。”

他的眼裏有睿智的神色,並且還有幾分冷情,完全符合一個君主所為。

驀然,兩人似乎想到了什麽,四目相望,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自己所想。

謝年嘴裏吐出兩字。

“釣魚。”

阿昭頷首,“等待最佳的時機,方能釣上最鮮美的肥魚。”

兩人相視一笑,謝年道:“阿昭不僅與我嗜好相近,且還與我心有靈犀呀……若是我能找到我的雙生妹妹,興許也會跟阿昭一樣。”

謝年忽然蹙起眉頭,他說道:“那一日桂芳嬤嬤並不曾提及我的雙生妹妹一事,想來有什麽隱情在其中。阿昭,你可願陪我去冷宮一趟?”

阿昭道:“嗯,好。”

鳴鳳殿。

一道黑影悄悄地竄入,出現在宛後的身前。黑影是陳國公的暗衛,名字喚作黑影。黑影跪在宛後身前,“王後娘娘。”

宛後對黑影突如其來的出現早已習以為常,她眼皮也未擡,說:“可是父親有什麽事?”

黑影說道:“請王後娘娘早日解決了王子修。”

宛後道:“此事不急,你且轉告父親,明延已有二心,是匹野馬,一旦脫韁便再難以掌控。反倒是明修,比較容易掌控。”

黑影遲疑了下,問:“可如今王後娘娘已經與明修撕破了臉……”

宛後淡淡地說道:“這宛宮裏沒有永遠的敵人,你去回稟了父親罷。”微微一頓,宛後又說道:“而且……留一個明修下來,以後興許還會有益處。”

謝年此人,與當年的賤人太過相像,十有□就是那個賤人的種。

謝年已是名揚三國,要對付起來更是難上加難。

黑影了離去後不久,枚蘭匆匆進了來。宛後問道:“可有問出什麽來?”

她從衣襟裏摸出一封信,“王後娘娘,這是林大人讓奴交給您的信。王後娘娘想知道的東西,林大人都在信裏寫上了。”

宛後拆開信封。

片刻後,宛後點了根蠟燭,信箋也漸漸燒成灰燼了。宛後的神色微冷,“果真是賤人的侍婢,竟敢裝瘋賣傻欺騙本宮。”

枚蘭詫異地道:“王後娘娘是說冷宮裏的桂芳嬤嬤?”

宛後輕哼一聲,“本宮要在今夜戌時前見到桂芳這賤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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